十个问题看懂林毅夫张维迎产业政策存废之争

北京大学经济学者林毅夫、张维迎揭开的产业政策存废之争，迄今双方都无收手迹象。9日，两人任教的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举行产业政策思辨会，林、张再次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图片来自北大国发院

综观三个小时的正面交锋，两人各有成熟的理论体系支撑，与之前的说法相比并无太多新观点。林毅夫信奉的是新古典经济学，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新结构经济学。张维迎信奉的是米塞斯、哈耶克范式（奥地利学派），属于古典自由主义者。两人争论的焦点仍然是，政府与市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林毅夫主张，既需要充分竞争的有效市场，也需要有为政府。处于追赶阶段的国家需有产业政策，发达国家要保持领先也需要产业政策。产业政策有失败的教训，但不是必然失败。否则，如何解释中国过去能保持长期的高速增长。

张维迎更看重发挥企业家的作用。他认为，新古典经济学家所谓的“市场失灵”，是市场理论的失灵，不是市场本身的失灵。产业政策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将社会资源集中投入到政府选定的目标，这是一种豪赌。创新的不可预见性意味着产业政策一定会出现失误。

三个小时的辩论，坚持己见的两人仍然未分高下。林毅夫甚至再下“战书”——我希望跟张维迎的辩论不是口头辩论，写出来最好，刀对刀、枪对枪。

北京大学这两位学者的争论，表面上看是学术之争，是两种理论之争。但理论折射现实，人们关心的是，应该采用何种经济理论才能令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改革开放后中国采用的理论，多数建基于西方发达国家的经验之上，发展中国家的经验多为引以为戒的教训。

图片来自北大国发院

要真正体会、观察中国目前实际奉行的经济理论，必须查阅三年前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作出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下称《决定》）。

《决定》明确说，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政府的职责和作用主要是保持宏观经济稳定，加强和优化公共服务，保障公平竞争，加强市场监管，维护市场秩序，推动可持续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弥补市场失灵。科学的宏观调控，有效的政府治理，是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优势的内在要求。

《决定》白纸黑字，言之凿凿。但林毅夫、张维迎今天夏天开启的产业政策存废之争，依然吸引分属不同经济学派的学者加入。两人的身后各有一批支持者，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两人北大论剑之时，普通民众对汽车、新能源、移动通讯等产业政策也是众说纷纭。

经济理论本无高下之分，但需因时制宜。目前，中国正处于工业化中期向工业化后期过渡阶段，经济进入新常态，原有增长模式遭遇挑战，传统动能作用减弱，新动能还不够强大。现有产业政策确实存在与新常态不相适应的地方。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这场来自象牙塔的争论为何能吸引专家、公众、媒体的兴趣。与其说是两方各持己见，不如说是对今后经济发展之路的不同思考。

这场辩论中，林毅夫、张维迎最终谁胜谁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实用”的理论。正如林毅夫所话，无论哪种经济理论，只有带来国家繁荣、进步才能获得支持。

1 他俩到底争什么？

一句话，自由市场vs产业政策。

张维迎：产业政策即政府以补贴或行政干预的形式帮助某些特定产业优先发展。

林毅夫：产业政策不仅是将政府对企业的补贴等算作产业政策，政府根据可能的回报来配置有限的科研资源也算作产业政策。

2 产业政策是不是一场豪赌？

林毅夫：当前中国的产业可以分成五种不同类型，分别适用不同的产业政策。

张维迎：产业政策应全部废除。创新无法预见，没有办法对新产业、对创新做任何规划，实现创新的唯一途径是经济试验的自由，而不是通过产业政策将自己锁定在预定的路径上。

3 “有效市场”是否存在？

林毅夫：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共同作用。

张维迎： 政府的核心职能是保护知识产权，最重要的职责则是法治，维护市场游戏规则的公正。但同时强调，政府行为超出了这个范围，就不可能出现一个“有效市场”。

4 谁是市场的主角？

林毅夫：经济发展既要有市场，也要有政府。经济不断发展需要一个因势利导的有为政府帮助企业家解决技术上和软硬上的问题。

张维迎：企业家是市场的主角，发现和创造交易机会是企业家的基本功能。中国经济过去30年的成功，比较优势是由企业家创造的，自由市场+企业家就足够，利用比较优势不需要什么国家战略。

5 该鼓励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林毅夫：政府应该对的某些产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进行补贴。

张维迎：政府既不应该阻止任何人吃螃蟹，也没必要为吃螃蟹买单，因为那会诱使许多人假装吃螃蟹，但实际不过是拿出吃螃蟹的姿势啃馒头。

6 产业政策会导致权力寻租？

林毅夫：政府可以利用有关权利来帮企业家排忧解难，企业家不是不需要政府的保护。

张维迎：激励政策的设计非常困难，一项特定的产业政策的出台，往往是利益博弈的结果。无论是产业政策的制定过程还是执行过程，都充满寻租活动。

7 技术创新靠谁驱动？

林毅夫：基础科学的革命不受企业家精神的影响，是政府支持的科学家在推动。企业家的创新建立在政府支持的基础科研和公用技术的突破之上。

张维迎：社会进步本质是劳动生产率提高，这就需要依靠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来源是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

8 如何发挥比较优势？

林毅夫：经济发展要利用比较优势，同时也强调要充分发挥政府的作用来利用比较优势。

张维迎：市场是最有效发挥比较优势的制度。所有的市场交易都是基于比较优势的，企业家更是发现比较优势的天才。

9 “企业家精神”是企业家的专利吗？

林毅夫：需要一种企业精神来发现新的机会，但发现各种新机会的可以是企业家，也可以是学者或政府官员。不要认为只有企业家才有企业精神，把企业精神运用的范围太窄了。

张维迎：每个企业家按照自己的警觉、想象力、判断力，决定做什么不做什么，成功的创新被复制，失败的事业会被停止。成千上万的中国企业家就是协调供给和需求，决定企业家的赚钱能力。

10 弯道超车真的存在吗？

林毅夫：二战后成功经济体有13个，都有政府对产业的支持。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要追赶发达国家需要产业政策才可以成功。

张维迎：只有市场竞争才能做到这一点。一个国家发展什么产业取决于企业家的判断，如果政府一定要用产业政策主导经济发展，后果是灾难性的。

编辑：肖欣、冯玲玲、储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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